第50章
作者:吃颗仙桃      更新:2023-07-27 17:54      字数:3869
  濯哥哥,声音好听,很烦人。

  经常叫他濯哥哥的声音很好听的那个烦人包,如今竟也长这么高了。

  远远地看一眼,窈窕纤细,腰身盈盈一握,面纱之下,他知道还有一朵红梅,除此之外,都是些揉碎了的小片段,不值得一提。

  但是,看着倒也看出了几分熟悉感。

  魏濯闭眼,昨夜未眠,心弦紧绷,看谁都像是在看他家小姑娘,这要让她知道了,定要延长着声音颇为不满地说:“殿下高看我,小小民女怎能跟公主相比。”

  思及此,魏濯轻轻笑了一声,随后心里越发拧疼,他现在,连人都找不见,翻遍了这座城,唯一一个有能力同他有能力周璇的便是魏皇。

  一个刀架在他脖子上都能跟你心平气和说话的人,弱点几乎没有,能指望他开口说实情简直就是痴心妄想。

  但架在他脖子上不行,架在他女儿的脖子上倒是……

  脚边突然窜来一只白鸽,爪子似乎是受了伤,血迹斑驳,江阳茂护了一下,从地上抓起来,“殿下,这种是养着玩的普通白鸽,不会送信。”

  拐弯处闪过一袭粉白衣物的女子,刚才走过去的九公主折而复返,身旁的侍女眼珠盯紧了他手中的鸽子,看来这对主仆返回的原因便要寻找它。

  江阳茂跟了魏濯挺多年,见惯了殿下对九公主的爱搭不理,九公主毕竟年纪小娇气一点也是应该的,但自家殿下那些年的做法在他看来还是很过分。

  亏欠那么多,眼前又站着纱层遮掩不见日光的九公主,他便想当个好人把鸽子归还给人家。可是,分明感觉到了身侧主子的腾腾杀气。

  “殿下,九公主是无辜的,您莫要把阮小姐失踪的火气牵扯到她身上啊!”江阳茂担忧道。

  魏濯握着剑柄,眼底晦涩如织,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。

  江阳茂替九公主捏了一把汗:“殿下,阮小姐会误以为您跟九公主旧情未断的,咱们赶快走,何敬还在狱中等着给殿下坦白呢,咱们去晚了他撑不住那口气可怎么办!”

  魏濯淡下心思,拂袖而去。江阳茂捏着手中的白鸽,往后退,一直退到阮阮跟前,隔着纱看不清里面的人事什么样,便弯腰行了个礼:“九公主万福金安。”

  说罢,他把鸽子放进喜蕊手里,忍不住地提醒:“天下之大,笼子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,对九公主来说,姝仪宫或许是人间净土,以后走路注意些,可千万别再碰到瑾王殿下了。”

  阮阮隔着轻纱,微微点了下头,江阳茂才安心离去,只是可怜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,被关了几年后也听得别人劝告了。

  离殿下远点也好,总不能在他这里耽误一生。

  牢房里阴暗潮湿,不见天日,即便是燃了好几盏蜡烛,也是浑浑噩噩的景象。

  魏濯顺着台阶下来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疲倦沉重,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。

  何敬瘦弱,被绑在木架上,头发缭乱,泪痕纵横,这是施以酷刑时没忍住的热泪,旁边是一桶盐水和一个架台,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凶狠硕大的刑具,让人眼皮子发怵。

  魏濯脸上拢着阴影,看着这荒诞凌乱的场景,“拖了这么久,到底想说什么。”

  何敬撑着掀了掀眼皮,嘴角淌下一行血:“你输了。成大事者不可为情所困,更不可做到如此地步。”

  魏濯抵着椅背,松散答道:“心甘情愿。”

  “我抵死不说呢?”

  他坐在椅子上,手肘撑着扶手,身子前倾,低着头厉声威胁:“本王身上负了无数人命,也不差陶雀门那数百条。”

  他突然抬眼:“陶雀门还有谁?程贵妃,程嵘与,魏映仪……”

  何敬笑了笑,胸腔起伏,觉得自己的笑声震得耳膜发疼,“陶雀门是千算万算,都没算到殿下被阮姑娘区区顽劣的美人计给迷倒了。”

  魏濯知道那不是美人计,“当初为何送她进来。”

  “为了靠山。”何敬无比平静:“这里,算是整个大魏最安全的地方了,将来也可过快活日子。”

  “既然如此,本王以万金聘娶,告天下人所知。”

  “就是因为这个,阮小姐更不可能归还给殿下了。”

  魏濯完全没了耐性:“到底为何!”

  “殿下去过皇宫了?”何敬从缝隙中窥见一丝细微的光亮,“可否见过九公主,忘了告诉殿下,九公主也是我陶雀门的人。”

  “你不说实话,便一并杀了。”魏濯已经走至门边,差一步就要迈出去。

  “也忘了告诉殿下,九公主闺名阮阮。”他说这话时气若游丝,魏濯仍是听到了最后二字。

  他折回步子,以为自己累极,竟然听到了幻声。看了眼锁链缠绕的人,“刚才说什么?”

  何敬看着他,一字一顿道:“九公主闺名,阮阮。”

  话落下,他半眯着眼,富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尊贵的殿下,只见他面色一点点崩塌,是错愕,是怀疑,是面如死灰,又是失魂落魄,无数复杂猛烈的情绪一点点砸过来。

  冰雹一般,兜然而至,如同陷入极寒之地,魏濯全身冰凉,胸口却如火烧一般灼热不堪,喉中腥味浓郁,胃部的绞痛感抽搐难耐,再也隐忍不住。

  他眼睛里像藏了深渊,身子微有坠意,往后靠,抵着背后那堵冰冷的石墙,承受着身心各处激烈的涌动。

  煞是精彩!这是失控到顶端了。

  何敬剧烈地咳嗽,笑地癫狂:“殿下当初是如何对待九公主的,只怕是也忘光了,你向来绝情,这点小事从不放在心上。”

  魏濯一把掐住他的喉咙,拇指端压着一股狠力,声音已经梗在喉中,暗哑危戾:“你再说一遍,魏姝仪,叫什么!”

  “魏姝仪,又叫阮阮,姓魏,魏阮阮。”

  春雷乍响,滚滚轰声延至天边,闪电从层层乌云之间劈开,亮地刺眼,在这暗沉荒败的世界划出一道鲜明的界限,像风,掀开了她层层包裹着面孔的轻纱。

  他从不好奇那层纱下的面孔,却未曾想到有一天,会以这种荒唐至极的方式知晓,抽口气,都满心满肺地疼。

  怪不得漫天大雪二人初见的时候,她就揣着满心的慌乱。

  魏濯伸手压住胸口,腥味越发浓烈。

  地面上已然湿成一片,青石板的水波荡漾至周边泥土,渗进土壤。

  江阳茂一瘸一拐地撑开一把伞,他刚才见殿下都要把人给掐死了,上前去拦,却不知一个人耍起狠来力量如此之大,竟然可以把他甩到墙上,也幸好他着地的姿势无误,没有受很严重的伤。

  亏得须寒及时赶来,跟暗卫费了好大的劲儿,才把他的手指掰开,救了何敬一命。

  也不算是救命,如果不是殿下最后自己松了手,何敬依然活不了。

  现在想想仍是心有余悸。任谁能想得到阮小姐便是九公主?真是天大的误会,果然古今真言皆不是虚无编造的,风水轮流转,九公主曾经尝到的心酸,这下也落到了殿下的面前。

  但是,两次赐婚又退婚,殿下亲自盖上九公主南下和亲旨意的玉玺,那些年九公主受过的冷脸,这种局面当真是为难解,殿下,唉……

  魏濯负手站在房檐之下,看着院中那角梅树,花已败落,开地正盛的时候,她还在身边,瓮声瓮气地说:“好看的梅花,做出来的梅花饼也会好吃。”

  就因为那句话,他才没把这棵树给砍了。

  第一次退婚,是所谓何事,魏濯已经忘记了。

  对小姑娘是平地惊雷一生难忘的事情,对他来说不过是极为寻常还带着些松散的一天。

  他只记得,当时的自己略有高兴,因为那道赐婚的旨意被魏皇给收回了,之后再也不用怕被那个小丫头缠着,只是命令身边人,说以后九公主再来,就随便打发两句男女有别之类的言语,好让她彻底死心。

  可那日之后,她并没有来过,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,而自己身边清净不少,不再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软糯的濯哥哥。

  半月之后,纯贤皇后从南楼城墙上方一跃而下,那个娇纵非常的小丫头再也没了庇护,被禁于姝仪宫长久不得踏出宫门半步。

  同年,他去往琼州,一去便是七年之久,七年间,也不知她受没受别人的欺负。

  再归来时,听说他的前未婚妻也被关了七年,幽禁在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中。

  小姑娘隐瞒身份在他家中住下,跟年少时的纠缠截然相反,一次次避他如洪水猛兽,安静又乖顺,收起了那些年的碎碎念和凌厉的小爪子。

  她变了许多,变得会隐忍情绪了,也变得会收敛委屈了,明明心中那么炙热的一团怒火和怨愤,在他面前愣是压了下去,佯装以前的事情从未发生。

  那些忍不住的,大概就都发泄出来了,不知是冒着怎样的心情发泄的,忐忑不安,还是惶恐害怕。所以,他偶尔也觉得小姑娘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,现在看来,当时是真的憋不住。

  那么一个天之骄女,在他这里倒是受尽了委屈。

  魏濯数不清自己对魏姝仪这个名字表现过多少次厌烦,只知道,他每表现出来一次,就将人推地更远了些。

  此刻五脏六腑都拧巴在一起,对他的小姑娘伤害最深的不是别人,没想到是自己。

  第一场春雨下的不小,雨滴硕大,连成珠帘一般往下坠,阮阮坐在湖心的亭子里避雨,偶尔窜下来几只飞鸟掠到水面上衔鱼。

  喜蕊在旁边看着天抱怨:“走到一半怎么下起雨来了呢,公主,您刚泡完药浴,吹不得凉风,还是放奴婢回去找伞吧?”

  阮阮怕她淋雨得了风寒,伸手拉住了人:“再等一等雨势就小了,我们一起回去。”

  “公主,那您裹紧衣服,莫要着凉了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阮阮听话地紧了紧衣领,双手也跟着缩进头纱中。

  远处,江阳茂提声:“殿下,那是九公主身边的宫女,叫喜蕊,她们似乎是没带伞,在亭中躲雨。”

  魏濯看着那层头纱,整日整日地不见太阳,若他当初娶回了家,现在也不用如此守在一棵树下远远看着。

  “瑾王殿下?”

  魏濯应声看过去,见来人一袭银灿灿的白衣,手中甩了一把折扇。

  江阳茂拘礼:“五皇子。”

  五皇子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:“看谁呀,九皇妹?”

  五皇子的脸色刹变:“你又想对她做什么?”
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提前更了这章,深夜就不放送了,下章明天再更哦~